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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離觴 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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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南海靈瀛島正是雨季,芍月為了避雨徑直跑進了離她最近的大殿,沒成想殿中正坐著一位年輕女子。

女子身穿紫色齊胸襦裙,繡著精致的百蝶穿花紋,烏發盤得妥帖,插著金色的月形步搖。她皮膚白皙細膩,眉目仿佛按著比例畫上去一般精致美麗,一雙波光瀲灩的丹鳳眼漫不經心地瞧著這突然闖進來的姑娘。

芍月頭一次見到這般美人,楞了半天才想起來剛剛宮人們說來了一位族長的客人,她還以為是族裏哪位親近的長輩,看來卻是這位陌生的美人。

美人身邊站著的黑衣男人是族長的心腹手下,見了芍月有些驚訝。

“怎麽是你族長呢?”

“我也不知道……族長大人大概正在處理公務吧。”芍月看著那位絕色美人,低眸行禮道“我是芍月,族長大人的養女。”

美人淡淡地瞧了芍月一眼,並不開口也不行禮。一瞬的尷尬之後,黑衣男人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妖界朽夜閣閣主蘭夜公子的夫人。”

芍月點點頭,心裏有些驚訝。他們和妖界從不曾有什麽來往,為何突然朽夜閣夫人會來這裏作客  雖然疑惑,但是看見男人給的眼色,她明白了這似乎不是她該摻和的事情,於是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匆匆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她還忍不住回頭看那位美人,她正端著茶杯喝茶,神情有些戒備,姿態卻是級優雅的。

真是好美好美的女人。

傳說中妖界最英俊的男子便是朽夜閣主蘭夜公子,他似乎心有所寄連妖界第一美人的示愛也拒絕了,妖齡兩千多歲了才娶了現在的妻子。他的妻子一直深居簡出,只在長安活動,傳聞中也是一等一的美貌。

今日一見,果然是容顏傾城啊。

此刻一邊喝茶一邊觀察周圍的薔華並沒有怎麽把剛剛那個小姑娘放在心上。在這幾天和他們的交談中,她隱約摸清了她被誤認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唯音太過低調見過她的妖很少,於是妖界便傳言朽夜閣夫人也是無上美色。他們到長安時只看到蘭夜陪薔華逛了好幾圈長安,她又從朽夜閣拿著東西出來。

重重誤會疊加在一起,她便成了朽夜閣夫人。

薔華微微瞇起眼睛。

既然鐘離魅是扶離那麽覃繆就是他的父親。鮫人族和妖界素無交集,覃繆特地要請朽夜閣夫人過來,想要做什麽呢?

鐘離魅……又在哪裏呢?

正在思索之間一個身形清秀挺拔,氣質溫和沈穩的中年男人走進了大殿,他看到薔華時向她微笑行禮,那笑容不像是禮節性的,還意外地散發出一種真誠的氣氛。

他長得和鐘離魅真像,就連氣質都如出一轍。

薔華在心中暗暗驚訝。

覃繆坐在薔華對面,為自己有些強迫性質地帶薔華來南海鄭重地道歉,解釋道自己之前和蘭夜公子提起過想要見見夫人問些問題,但是蘭夜一口回絕了。他萬不得已就出此下策,待問題解決一定讓夫人毫發無損地回去。

他始終帶著飽含歉意的笑容,說話的語氣溫和又堅定,有理有節。

薔華一邊聽著一邊想如果不是從鐘離魅那裏知道覃繆對待他母親十分糟糕,她大概也會覺得覃繆是個文雅的君子。

“事已至此族長大人也就不必客氣了,要見我是為了什麽就直說吧。”薔華微微揚起下巴,有些不耐地看著覃繆。

覃繆笑笑“可能夫人也有所耳聞,七百年前本族內發生過巨大的變故,在那次變故中內子不幸魂飛魄散。我十分思念內子,之前偶然間聽說您曾經魂飛魄散而又覆生,便很想知道其中的緣故。”

“您想要覆活您的亡妻?”

“若是有方法,總是要試一試的。”

薔華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冷笑兩聲。

鐘離魅說起覃繆是如何對待他母親的時候只是一句話帶過,但是那話裏壓抑著的痛苦她還記得分明。這樣一個家夥在妻子死了之後忽然良心發現了?騙誰呢?

他想覆活的,該是他那被家人所累魂飛魄散的戀人吧。

“不知尊夫人是為何魂飛魄散的?”

“唉……是我教子無方,往事莫提了。”覃繆面露悲傷。

他的意思是鐘離魅的母親是因為他而死的?可是鐘離魅說他的母親是自殺。鐘離魅真的背叛了他的族人們麽?

薔華皺皺眉,說道“我在剛剛魂飛魄散時便得上神之力聚起一魂一魄,以此為根基才得以拼全魂魄。尊夫人恐怕已經錯過時機了。”

覃繆低眸沈默了一會兒,嘆息一聲繼而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夫人了。只是鄙人還是想要嘗試一下,或許還有些事情要請教夫人,還請夫人多留些時日吧。”

雖然覃繆是笑著的,但是語氣顯然不容拒絕。

他這是要軟禁她?

薔華此前就想來南海,能接近覃繆自然是好,但是以這種被軟禁的方式實在是她所厭惡的。

“聽族長大人的口氣,我是沒法拒絕了?”

“哪裏。”他雖然客氣,但是並無否認的意思。頓了頓,他說道“我們這裏符咒密布,和妖界大不相同,還請夫人小心。”

這句話就有點威脅的意味了,可他還是笑著,語氣幾乎是溫柔的。似乎他威脅她也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

薔華就這麽陰差陽錯地被留在了靈瀛島,正在黑衣男子帶她去她的住處時,他們在走廊裏冷不丁和一個灰色衣服的男人打了個照面。男人頭發也是灰白色的,胡須大約有一指長,身形瘦長遠遠看去頗有仙風道骨的模樣,走近了看眉眼卻是年輕的。

尤其是那一雙桃花眼,和眼角的淚痣,隱隱有種撩人的氣質。

兩人看到對方的時候都是一怔,黑衣男人走在薔華前面沒有看到她的驚訝,以為灰衣男子只是被薔華的美貌驚詫,略有些不耐地說“先生來這裏幹嘛?”

灰衣男人行禮“在下來找芍月小姐。”

“這不是先生該來的地方,請回吧。”

灰衣男人應下,轉身離去。薔華一直暗暗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彎盡頭。

芍月端著飯菜走到地下的暗牢時,那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她不由地皺皺眉頭。

暗牢裏的地形錯綜覆雜,又懸掛有各種符咒,不過她顯然對這裏十分熟稔,腳步輕快。不知轉過多少個轉彎後,她停在了一面墻前面,指節有規律地敲擊了幾個地方之後,墻便向後退去露出一扇門。

“吃飯啦。”她走進門中,看著靠墻坐著的那個年輕男子。

這地形錯綜覆雜,層層咒文圍困的地牢裏就這麽一個牢房,所有的布置都是為了關住這一個犯人。

男人的身上有著許多新舊疊加的傷口,連臉上也有血跡,好像曾經竭力忍耐過什麽,嘴唇都被咬破了,身上也是汗濕的,看上去有些虛弱,但是神志十分清醒。

牢房裏的濕氣更重,芍月略微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惹得男人輕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她有些不悅。

他搖搖頭,看著她的眼睛無害又溫柔“討厭濕氣的鮫人,很少見。”

他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是沙粒在粗糙地面上摩擦的聲音。芍月不禁想,他原本的聲音應該是很溫柔很好聽的吧。

發覺自己又在不自覺地可憐他,芍月哼了一聲,說道“你笑得倒是開心,也不看看我們因為你都遭了什麽罪。這幾年別的族看我們沒有巫咒師了,逮到機會就欺負我們,要不是族長大人苦苦支撐我們早就不是南海第一大族了。”

男人果然沈默了,芍月已經習慣用這樣的話來打壓他,可是看到這種打壓很有用她又會覺得疑惑。

他能被這樣的話打壓是說明他還有良心,他平時又那麽平靜溫柔,這確實是那個背叛族人重傷生父屠盡巫咒師的惡徒麽?

她看著男人裹著紗布的手,嘆了口氣走過去,一勺一勺餵他吃飯。

男人嚼東西的時候十分安靜,他低著眼眸,眼睛的顏色如同雨水浸潤的苔蘚,一派安寧。

其實男人長得挺好看的,即便他現在傷痕累累又虛弱,還是能看出來眉目清俊。

她以為那個臭名昭著的劊子手應該身強體壯面目猙獰,還有一雙暴虐的眼睛。可是男人完全不一樣。

大概是傳說中的人不可貌相吧。

有點受不了這過於安靜的環境,芍月輕輕哼起歌來,是鮫人族傳統的小調,旋律輕快。

男人笑起來。

“你聲音很好聽。”他稱讚芍月。

芍月有些驕傲“那當然,族長大人說整個鮫人族裏我的歌聲是最好聽的。”

“我也認識一個唱歌很好聽的姑娘。”男人眉眼彎彎,笑得溫柔繾綣。這樣近乎於寵愛的笑容讓芍月怔了一怔。

他明明是微笑著,她卻無端地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疼痛。

他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姑娘?他再也見不到那個姑娘了吧。雖然知道他罪有應得,芍月還是忍不住地心軟了。

“族長大人歷來不喜歡用刑的,你還有什麽藏著掖著的就都招了吧,反正沒過多久就要處死了,最後的日子也可以舒坦點。”芍月看他一身的傷,不由得勸他道。

男人擡眼看她,這個動作似乎牽動了他頭上的傷口,他輕微地皺了皺眉頭,然後有些無奈地說“你們真是相信他。”

“不然呢?難不成相信你這個叛徒!”芍月聽到他言語裏對覃繆的諷刺,立刻不樂意了。

男人想了想,搖搖頭“你還是相信他吧,這樣比較容易活下去。”

正在芍月想要說什麽的時候,牢房的門開了。她回頭看去,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他身形清瘦卻有氣度,看上去十分文雅莊重,那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和囚徒如出一轍。

芍月福身道“族長大人。”

覃繆微笑點頭算作回應,低頭看著男人問道“午飯可還合口味?”

在芍月看來覃繆族長對男人還是很溫和的,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想來犯再大的錯還是會不忍心吧,更何況覃繆族長這麽好脾氣。

可男人似乎並不打算回覆覃繆的問題,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

芍月看著這個架勢是又要審問了,於是再對著覃繆一拜轉身離開。

合上門之後她正欲離開牢房,突然想起來餐具還沒有拿出來,正猶豫要不要再進去的時候聽見門後一聲巨響。她嚇了一跳,偷偷透過門縫往裏面看,狹窄的視野裏她只能看到男人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一道鮮血順著他的額頭快速地淌過他的臉頰,落入地上的柴草中。

芍月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她後退幾步離開了門縫,像是想要揮散什麽似的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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